編者按:小眾文化在當下受到了廣泛關注,但在互聯網時代到來之前,小眾文化卻并沒有引起足夠重視。為什么在互聯網時代小眾文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互聯網時代之前與之后的小眾文化有何變化?南京郵電大學傳媒與藝術學院吳斯在《傳媒觀察》2018年第4期刊文認為,小眾文化顯性化經歷了從“潛在”到“可見”,又由“可見”到“顯性”的過程。前一過程主要受到以市場經濟為表征的時空壓縮影響,后一過程則有賴于互聯網的時空連接作用和其在日常生活中的滲透?;ヂ摼W幫助小眾文化成為了頗具規模的社會現象。
“顯性化”是使事物明晰、外顯的過程,小眾文化在社會中可謂經歷了一個由不明晰到明晰、由不受關注到外顯的過程。因此,我們的研究問題更為學術的表達方式為:為什么在互聯網時代小眾文化得以顯性化?
小眾文化的界定:文獻溯源與概念辨析
理解“小眾”的意涵是對小眾文化進行界定的基礎。較為規范嚴謹的小眾研究近年來剛剛起步,在此之前小眾多作為通俗概念使用,與很多研究領域皆有交叉。在傳播學領域小眾時常會和分眾概念互換,新媒體則被認為是小眾繁榮的最大動因;在經濟學領域小眾則被當作利基的替代概念,小眾文化在黏合個體、促進消費方面的功能是學者關注的重心。至于小眾文化的產生原因,多數研究都認為其源于人們對大眾文化均質化、批量化特點的厭倦,小眾文化由于能夠帶來新鮮價值取向可以用來改良大眾生活。
而在小眾概念的具體界定上,已有研究主要包含了兩重內涵:一是指尚未達到大眾量級的少數群體;二是強調小眾有著共同的需求、興趣或特征。這些研究基本抓住了小眾的核心,不過缺乏對小眾社會歷史性的關注。因此,在本研究中小眾被界定為:一定時空下基于共同興趣或目標集聚起來的少數群體。而要對小眾文化作界定,則還需要確定“文化”的意義。
依照“文化”中話語內涵的不同,文化可以分為:主導文化(政府文化),以政治話語為基調、側重文化的教育功能;精英文化,以人文話語為基調、注重終極關懷和意義訴求;大眾文化,以世俗話語為基調、反映普通民眾的生活。理想狀態下,主導文化應該是一個社會生態系統中最先進的文化,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則不斷地用主導文化來激勵、升華和發展自己??梢钥吹?,小眾文化在本質上并沒有引導社會、開啟民智的自覺,亦沒有終極關懷。所以它仍然是一種世俗話語,沒有超出大眾文化的范疇。
小眾文化是對毫無個性的大眾文化的反抗,但它同時又生發于個體對日常生活之感知,因此小眾文化可謂是有著精英主義文化想象的大眾文化,它是一定時空下由少數人創造和傳播的、能夠對該部分人的思想和行為起到規范作用的相對穩定系統。
不過,文化總是動態的文化,小眾文化與其他類型文化之間始終存在著互動和轉換。當小眾文化逐漸擺脫其世俗話語的特征向人文話語發展,它便可能成為精英文化;而當小眾文化受到更多人的追捧,并越發世俗化,它便可能發展成為大眾文化。小眾文化研究的核心意義也由此出現,由于它對大眾文化和精英文化具有原發性的調節作用,因此它能夠促進整個社會文化系統的運行,并為主導文化與其他文化的和諧共生提供動力。
從“潛在”到“可見”:時空壓縮與大眾的小眾文化需求
其實從小眾文化的界定過程中不難看到,小眾文化是與大眾文化研究相伴而生的一個現代概念。但小眾文化作為一種現象,并非當下才出現。古代文人墨客的集會交往,就是實質意義上的小眾文化活動。盡管是少數,這時的文人們卻能夠成為被記載的小眾文化而存在。小眾文化在宗法家族集體主義時期,之所以在多數時候被等同于文人墨客或是受到文人關注而存在的群體,源于文人們對書寫工具的占有。由于我們對歷史的考察多數情況下只能借由被記錄下來的文字,社會中更多數人的小眾文化活動,就由于話語的不能顯現而消失在整體社會中。
新中國成立后,社會主義式的集體主義消滅了過去不平等的集體主義,事實證明,不平等確實在相當程度上被消滅,但有著精英色彩的小眾文化也因此消弭在均質的主導文化中。從已有文獻來看,小眾文化一詞的再度興起是在市場經濟發展后,但此時小眾文化的精英色彩已經被大大削弱。強調自主性、開放性和競爭性的市場經濟,將人從均質中解放出來。但無論是否是出于對之前時期對有著階級色彩的“精英”的警惕,小眾文化概念的再度復出都使其更傾向于其最初含義——“因少而小”。
伴隨改革開放,現代意義上的小眾文化也開始出現。但此時大眾文化顯然更受矚目,一方面剛剛脫離計劃經濟同質生活的人們,急需主導文化之外的大眾文化來調節生活;另一方面,對精英文化的警惕,使人們對雖然隸屬于大眾文化卻有著精英主義文化想象的小眾文化并不能迅速接受。不過至此,小眾也已經完成了其從“潛在”到“可見”的過程。改革開放于小眾文化的發展而言,終究具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不過,在互聯網時代到來之前,小眾文化雖然因為改革開放從“潛在”走向了“可見”,但仍然并不“顯性”。因為此時大眾文化也只剛剛成型,傳播條件又相對單一,僅依靠人與人之間面對面的人際互動,小眾文化很難形成規模。但是即使如此,人們投身小眾文化的熱情和進程并沒有被阻斷?;蛟S正是由于改革后人們有著相對自由的自我建構空間和求異求新的心理基礎,才能為之后的小眾文化快速發展打下良好基礎。
從“可見”到“顯見”:互聯網的催化與滲透作用
如果說改革開放為人們打開了通往小眾文化的入口,那么互聯網則真正幫助小眾文化成為一種頗具規模的社會現象,并讓人們能夠真正自由地選擇進入不同的小眾文化群體。首先對多數人來說,要切實參與并投入到小眾文化中,需要存在一定可供選擇已存在的小眾文化。盡管小眾文化本身的形成來源于人們之間的互動,但比起創造新的小眾文化和小眾文化群體,投入已存在的小眾文化中顯然更加容易。這就要求社會能夠給個體提供一定的自由選擇空間,并存在一定數量便于接觸到的小眾文化群體。
互聯網普及后,原本不能發聲的小眾文化群體都能夠借由網絡發出自己的聲音、傳播自身的文化,這就使得人們可接觸的小眾文化數量大大提高。所以盡管互聯網不是唯一促進小眾文化發展的因素,但卻是最為重要的因素,它使人們能夠充分與小眾文化發生聯系。
就小眾文化的傳播過程來看,互聯網對小眾文化形成和發展的促進作用更為巨大。文化的形成需要一定數量面臨著相似情景并能夠進行有效互動的行動者,在這種情景中每個人的行動對他人都是一種指引。我的探索性姿態對你而言是一種暗示;你的探索性姿態對我而言也是如此。作為所有參與者共同行為實踐結果的小眾文化,就在參與者的互相試探、妥協、認同的作用下自然浮現。
這一過程對傳播和互動的要求無疑很高,它需要互動者之間能夠進行充分的理解和溝通。在互聯網普及以前,這種探索過程囿于時空條件限制,大多只能發生在有著現實聯系的親密關系之間。但互聯網的實時互動和多人互動方式,消弭了時空條件的限制,使人們能夠相對容易地發生聯系交換思想,從而推動了小眾文化的產生。
而另一方面,小眾文化的維持和發展其實也需要大量的互動和傳播,很多情況下,小眾文化的萎縮并非由于文化本身衰退,而是后繼參與者數量及有效互動驟降,使得文化難以傳播和維系?;ヂ摼W的記錄和存儲作用此時就顯得彌足珍貴。當人們將文化和互動痕跡留于開放的網絡空間,即便特定小眾文化本身一時不受關注,只要小眾文化存在,它就有繼續發展并走入大眾視野的可能。
不過,對于小眾文化在互聯網時代的“顯性化”,最為關鍵的因素還要歸于互聯網在日常生活中的滲透。當下移動互聯技術的成熟和廣泛應用,讓人產生了無時無刻不被媒體包圍之感。雖然在學者看來,可能并非網絡媒體填充了日常生活的碎片時間,而是網絡媒體本身將日常生活分割為了零散的碎片時間。但無論是“填充”還是“分割”,都意味著網絡已經深刻嵌入到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所謂小眾的“顯性化”實則是相對于大眾的顯性化,只有獲得了大眾的關注,特定的社會現象才能浮現于社會表層。而因為移動互聯技術的普及,小眾文化已然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其獲得了大眾的關注變得“顯性化”也就十分自然。
(載《傳媒觀察》2018年04月號,原文約5000字,標題為:互聯網時代與小眾文化的顯性化。此為節選,圖表和注釋等從略,學術引用請參考原文。)
【作者簡介】吳斯,南京郵電大學傳媒與藝術學院。